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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迷茫
戴涛
（1）白生要去茫县做知县，至恩师大学士多举贵寓告别。待白生坐定，多举便让人端上一盘水果，问白生：“可识得盘中为何物？”白生细细端详一番，说：“状如梨，梨有皮，或黄或青，而此果似无皮，白如雪，透如水，学生真不知何方仙果。”
（2）多举抚掌大笑，说：“这亦是梨，名晶梨，产地即是茫县。”他拿起一只递给白生，白生接过梨来，战战兢兢张开嘴，未等劲咬，只听得一声脆响，一股清香扑鼻，一股甘甜沁脾。
（3）“好梨好梨”，白生情不自禁脱口叫道。多举说：“当今从皇亲国戚到满朝文武非此梨不吃，茫县可真是个好地方哟。”白生忙跪倒，学生一定不辜负恩师之厚望。
（4）烟花三月，白生启程。一起春色诱人，白生无心恋景，很快便到了茫县。此时一班县衙的仕宦幕僚和当地的乡绅名士已迎候多时，外交事后便请白生到隆运楼洗尘。酒过三巡，店小二端上一碟水果，白生见是苹果，随口问道：“咦，茫县不是盛产晶梨么？小二却面露难色，禀大人，小店什么新鲜果子都有，就是未备晶梨。”白生说：“入其乡则随其俗，我偏就稀罕这各处都是的土产。”
（5）听得此言店小二却急了，“禀大人，这晶梨现在着实是想买也买不到了。”白生好生纳闷，便看坐在身旁的县丞汪过，汪过马上端起羽觞说：“我等照样一起敬白大人一杯吧。”众人也都纷纷应和着祝白大人青云直上。白生于是糊里糊涂地碰杯。待酒足饭饱，已是掌灯时分。
（6）一醒悟来已是第二天早上，白生赶快升堂。新官上任，自然要漂漂亮亮地审他几件案子，可白生在堂上正襟危坐了一整天，不见一人来告，而且一连三天皆云云。
（7）第四天，白生着实以为无聊，便喊了退堂，然后换了便服一小我私人悄悄出了县衙，策马朝乡下跑去。茫县多丘陵，举目望去，层层叠叠的梯田此时一片雪白，清气四溢，悦人眼目。待马跑近，但见一株株一人多高的梨树枝繁叶茂，盛开着朵朵娇嫩的小白花，更有无数蜂蝶翩翩起舞，煞是悦目。白生看得如痴如醉，连连喝道，“美景美景！”
（8）这时，不知从哪儿跑出一男童，上前来捉蜜蜂。捉到后便马上将蜜蜂撕成两段，随即放到嘴边贪心地吮着。
（9）白生问：“你吃什么？”男童答：“蜂蜜。”
（10）白生说：“可这小生灵却被你无故弄死了。”
（11）白生震怒，“饿你回家用饭呀！家里没饭？”
男童说，我饿。
（12）白生这才注重到眼前的男童竟是云云消瘦。
（13）白生随着男童到了他家。几排东歪西倒的茅屋，其中一间，推门进去，白生一惊，四壁空空，只有土炕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。白生问男童：“你爹呢？”男童答：“这就是我爹。”白生又是一惊。
（14）从男童家出来，白生又踏进另一间茅屋……当白生脱离村寨，心沉得犹如铅坠，仰面西望，残阳如血，各处的梨花也是殷红殷红的。
（15）你别看这晶梨雪白雪白的，可在我们国民眼里它可是血红血红的。
（16）你说每户上交一筐梨给朝廷也算不得什么，可你知道么，这晶梨何等刁钻怪僻，三亩地一粒粮食没种，全种了梨树，也只能收得这一筐好梨。zxxk
（17）你问我这日子是怎么过的，挑剩的孬梨到外边换得半年的杂粮已是大幸，余下的日子就靠要饭了。
（18）回到县衙，白生将县丞汪过叫到书房，阴镇定脸问道：“汪大人，你可知道国民为梨遭的罪？”汪过说：“知道。”白生说：“就没设施么？”汪过说，“有，白大人，您把梨伺候好喽，早点儿像您的前任那样脱离茫县，此外别无他法。”
（19）白生缄默无语。
（20）时光荏苒，转眼已是金秋十月，晶梨收获的季节。今年的梨格外好，个儿大肉嫩透着水灵。衙门上下忙得不亦乐乎，总算把梨收齐了，一个不落全装了船。按老例，由县丞押运进京，临行前白生突然对汪过说：“这趟不劳你的驾了，我亲自走一趟。”汪过淡然一笑，自当相让。
（21）一月有余，运梨船终于回归。不出汪过所料，白水果真没有回来。又过了数天，朝廷果真派来了个新知县。汪过旁敲侧击地探问白大人，谁料竞惊出一身冷汗：原来白生送到朝廷的梨不知何以竟然又酸又硬，皇上才咬了一口，梨没有咬下，却将半颗圣牙咬落，于是龙颜震怒，将白生打入死牢。
（22）腊月二十八，诏书传来，命茫县砍去所有梨树，永不得再种。国民闻听此讯，雀跃欢呼，奔走相告，个个操起砍刀奔向自家梨园。进了梨园人人大惊，隆冬时节本已干枯的梨树枝头竟然挂满了朵朵白花……
（23）是夜，京城，白生被推出午门，天地一片迷茫。
